三、一生艰难困苦，一念心头永驻
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新的反抗也开始了。就在此后更为艰巨的磨砺中，无论是武装斗争、还是地下工作、乃至牢狱生涯，直至生命最后时刻，张一悟始终以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的胸襟，一以贯之地保持了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的崇高追求……
看山河无限——离开兰州后，张一悟先是辗转于陕西、北平以及山东等地，并且也从最初开展武装斗争到再次从事地下工作。
武装斗争方面。张一悟一到西安，就被中共陕西省委派到华县筹备有关渭华起义的事宜。当时，正值党的“八七会议”之后，正是党领导人民开展武装斗争的时机。张一悟投入到忘我的发动工作之中。
起义失败后，张一悟又先后担任过中共陕西三原县委书记、中共陕西临时省委常委。而就在张一悟积极投身武装起义的同时，1928年11月25日，时年33岁的钱崝泉在江阴壮烈牺牲。其遗书云：“余以努力中国革命，历年奔走南北，无时或息。不治生产，不顾家室，母则双目失明，妻则中途离异，无子无女，断种绝嗣，今且并此孑然一身，亦将为革命而牺牲矣。革命到如此地步，亦可自问无愧，而荣幸为何如乎？凡我家属亲友，切勿以我死而悲哀，当偕我同呼革命口号也……”当年的战友——时年26岁的保至善在西安不幸被捕，并于1928年春在郑州英勇就义。为此，激愤中的王孝锡泣血写下了著名的《吊战友》一诗：“一缕清风半轮月，深山幽处暗举哀。回忆往事肠欲断，追荐唯有眼中血。”而在写下这首诗后不久，王孝锡这位当年张一悟的战友也不幸被捕牺牲，并在牺牲前又留下诗句：“纵有垂天翼，难脱今夜险。问苍天，何不行方便。驭飞云，驾慧船，搬我直到日月边。取来烈火千万炬，这黑暗世界，化作尘烟。出铁笼，看满腔热血，洒遍地北天南。一夕风波路三千，把家园骨肉齐抛闪。自古英雄多磨难，岂独我今然!望爹娘，休把儿挂念；养玉体，度残年，尚有一兄三弟，足供欢颜。儿去也，莫牵连!”这些文字，也同样是这个时期张一悟心绪志向的写照。
就是满怀这样的心绪和志向，张一悟开始了新的地下斗争。1929年9月，张一悟受中共陕西省委派遣前往上海参加会议。榆中县党史办现就保存着几本张一悟在上海期间购买的部分书籍，其中的一本扉页上赫然写有 “余决心学习医道欲救群众”的话语。接下来，张一悟则辗转来到北平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并于1930年，“由组织安排到铎民小学任教务主任，秘密从事党的工作”。对此，陈生蕃、李屏唐曾深情地回忆：“是他，像启蒙老师一样……”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对窦时寻的鼓励了。据资料记载，在二人相互接触的日子里，张一悟曾和窦时寻“详细商议了兵运的有关事项”。“7月4日，该部1200余官兵起义成功”。随后，据陈生蕃、李屏唐回忆，窦时寻牺牲后，张一悟曾悲愤地写道： “革命没有平坦的道路，有革命就有斗争，有斗争就有牺牲。我们后死者要提高警惕，随时经受严酷的考验，踏着先烈的血迹前进。”
同时，张一悟还不断引导同乡和同学张亚衡、李屏唐、张亚雄等人走上革命道路。
之后，张一悟又以山东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教师等身份，开始了在山东的革命斗争。
愿牢底坐穿——在山东，张一悟以山东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教务主任职业为掩护，继续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但不幸， 1932年3月至1937年12月，被国民党山东当局逮捕关押，5年多的监狱岁月，令人发指的严刑拷打，虽然彻底摧垮了张一悟的身体，但他那坚持革命斗争的信念没有丝毫改变。
据有关资料记载，与张一悟一同被捕的有74人之多。由于其中主要为省立一乡师、省立女师、省立女中、正谊中学的人员，且不少是属于教育界知名人士，故一时间舆论哗然。这虽然迫使当局不得不释放了其中部分人员，但张一悟等人却长期被关押狱中。对于被俘过程，张一悟之子张华清后来回忆：“据父亲说，在他被捕的前一天，他把所有文件、刊物等重要的东西，已全烧毁处理了。由于疲劳过度，又睡得很晚，再加之所应销毁的东西处理完毕，心里也坦荡安然，这样一睡下就熟睡了。半夜敌人进校搜查时，他毫无发觉，直到敌人手电筒照到面前，才知已走不了了，就此被捕。”
接下来的营救情况，也正如陆善亭、金焯三后来追述的那样：“山东省高等法院以‘危害民国罪’将张一悟判处死刑。一悟同志的父亲张继祖闻讯后，即托邓宝珊先生设法营救。邓慨然允诺，致电山东省主席韩复榘，韩碍于舆论，复令山东省高等法院改判为无期徒刑。”
至于具体关押受刑以及斗争情况，《陇原火种》记述至为详尽：如“被关押在山东第一监狱，国民党对他施尽了各种威逼利诱手段。韩复榘的军法处和山东高等法院曾联合对他‘审讯’，多次施用重刑，拷打、压杠子、灌辣椒水、灌汽油，致使他脊椎骨外露，肺脏损坏，吐血便血不止。在最后一次酷刑折磨后，敌人预料张一悟受刑过重，已无生望，命看守随时准备弃尸郊野。幸有同室难友的救护，张一悟才在九死一生的情况下活了过来。”“关押期间，劳役繁重，缺衣少吃，加上伤病缠身，日子极端难过。后来得到党组织和同志、朋友的接济，他才得以生存。面对狱中生活的磨难，他没有忘记共产党人的职责，经常鼓励难友”，并在期间成功地领导和参与了长达5天的绝食斗争。关于这次绝食斗争，《中共济南简史》也有相应的记述。
张一悟随身携带的许多医学书籍伴随着他渡过了漫长的监狱岁月，现在这些书籍都大部分保存在榆中县党史办。
1937年“七七事变”前后，由于“中共中央先后派彭雪枫、张经武、张友渔等人来济南开展对山东省政府主席兼第三路军总指挥韩复榘的统战工作”，更由于第二次国共合作的总体形势和全民族抗战局面的需要，韩复榘被迫同意释放政治犯，张一悟终于走出了国民党监狱。
念初心不变——走出监狱后的张一悟，拖着严重带病的身体，努力地工作着、坚持着、不懈地努力着，先后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解放战争的胜利，亲眼见证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建立，见证了中国共产党甘肃省委员会和甘肃省人民政府的成立……
1937年12月底，出狱后的张一悟前往西安寻找组织，先后找到地下党员罗杰三及在西安八办工作的原甘肃特支委员宣侠父。接着，由宣侠父安排李屏唐夫妇护送回兰。1938年初，甘肃工委委员郑重远为张一悟恢复了组织关系。对此，《八路军兰州办事处纪念馆大事记》中就记载有如下的文字：“经伍修权安排，张一悟到兰州苏联外交代表处任中文教师”；《兰州人物选编》也记载道：“1938年初，中共甘肃工委郑重远同志负责恢复了张一悟同志的组织关系，安排他在苏联驻兰领事馆任中文讲师，并负责工委领导的高级知识分子支部工作。他经常与党中央驻兰代表谢觉哉同志、八路军驻兰办事处伍修权同志联系，积极协助办事处开展抗日救亡工作，收集红军西路军在河西的流落人员，并在知识分子和青年中进行宣传教育工作，输送革命青年去延安。”而为输送进步青年去延安学习，张一悟还曾变卖家产助之成行。司国权回忆说：“……当时张一悟鉴于蒋统华已被监视，活动困难的现状，决定让他去延安学习。蒋统华建议让窦铭材与他同行，张一悟同意了。窦铭材的父亲窦时寻原是冯玉祥部的营长，后因起义失败被国民党杀害。张一悟因其父为革命而牺牲，所以给窦铭材同志改名叫窦继寻，意即继承父志寻求真理，同时还筹集了90个银元作为路费，让他们前往延安。” 与此同时，张一悟还让长子张怀清到苏联驻兰州领事馆工作， 并让14岁的女儿张凌青前往延安学习。后来，还将1927年出生的次子张华清也送往延安。现在榆中县张一悟烈士纪念馆的展览中就有一张1939年8月张凌青离兰时与长兄张怀清的珍贵历史合影。
这个时期，张一悟还做了大量工作，如教育引导青年参加革命投身抗战。其中，比较知名的有金焯三、陆善亭、柴仁山等。他们都是在张一悟引导下一步步走上革命道路的。
与此同时，张一悟还以高度的革命热情和崇高的意志品质，坚决拒绝了国民党甘肃省当局的高官引诱。据《兰州人物选编》一书记载：“1939年，苏联驻兰领事馆撤销，张一悟同志以行医为职业，进行地下工作。为了避免敌人的追捕，他多次化装转移，辗转于兰州、榆中等地。由于他博学多才，斗争经验丰富，尤其得到群众掩护，所以敌人虽然到处追捕，却始终未能得逞”。而现在保存在榆中县党史办的张一悟当年的行医证和西园街、杨家桥、刘家堡、阿干镇等处旧址照片，以及相关回忆文章，都是张一悟坚持斗争的历史见证。尤其是赵定九、刘国夫执笔的《秦仪贞事略》一文，更是详细地讲到秦仪贞当年如何掩护和协助张一悟开展工作的一些细节，如文章说：“她以给孩子聘请的家庭教师为名，留一悟同志在家治病休养和工作。她还运用各种可靠的社会关系，先后在西园街、杨家桥、刘家堡三处租用住房，让一悟同志隐蔽。一九四○年，兰州党的组织遭到敌人破坏，仪贞同志闻讯后，更加注意一悟同志的安全，并结交了一些国民党军政上层人士或其家属，以转移敌特视线。随后，又通过浙江会馆的主持钱爷，结识了阿干镇山寨矿主代表崔某，将一悟同志转移崔家隐蔽了一个时期。”另外，还有崔杰三、杨进敏、杨进信、史振华等，均为张一悟在阿干镇一带从事党的地下工作时的掩护人。具体情况还有一封封信件及一件件文物为其佐证。
群众心系张一悟，张一悟也更加心系群众。正如曾任甘肃省委副书记高健君深情回忆的那样：“你充满着热爱群众和热爱劳动人民的思想，成为联系群众的很好榜样，因而你走到哪里，那里群众就热爱你、尊敬你，你常常带着重病依然不疲倦地给群众宣传政策，了解痛苦，毫无代价地给群众治病。我曾经记得，一九四八年刚进陇东解放区时，一位中年劳动妇女，为了感谢你对她们的热爱和关怀，打开了箱子，把曾经保存了几年的一盒香烟送给你，你也感到光荣而热情接受了这位妇女的爱戴。因为你有联系群众的良好品质，所以在蒋匪统治的社会里，特务匪徒们到处想迫害你，而你却能够得到广大群众的保护和帮助，避免了无数次的危险，顺利地进行了工作。” 另如曾任甘宁青特委书记和后来任兰州市市长的吴鸿宾也回忆说：“他对群众的困难，从来就很关心，谁家有病对他一说，不论白天黑夜，就亲自来看，也毫不计较报酬。他经常带着病不知疲倦地给群众宣传革命，无代价地给群众治病。他不论走到哪里，碰到有病的穷苦人总会主动去给他们治疗，并分文不取，从不顾自己的疲劳。”陆善亭、陆润林回忆：“一悟平易近人，关心他人，密切联系群众，和群众打成一片，是他赖以在艰苦环境下坚持革命活动的基础。这一点表现十分突出，他每到一处，很快就能和那里的群众融洽相处，人们信任他，愿意将各种情况向一悟反映，甚至连一些家务琐事也请他评理。”
就是靠着与人民群众的鱼水交融关系，张一悟不仅成为许多同志走上革命道路的引路人，而且自己也在不断的学习中进步提高。即使在身体一天天垮下去，生命已到最后时刻的那几年，他也仍然坚持奔走在前往延安、庆阳等革命老区的道路上，现陈列于榆中县张一悟烈士纪念馆的一条毛毯和张一悟在西北局会议上的发言档案，无疑都最为具体地记录和见证着这一切。即使是因身体原因最后不得不在大连疗养的日子，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也仍然是如何提高自己，如有一篇学习笔记，张一悟就这样写道：“我们应当以主人翁的态度，以高度的忠诚、热情和坚韧的毅力，从事工作和学习，不断地提高自己的思想水平，充实自己的文化修养，锤炼自己的意识、品质和作风，为人民教育事业服务到底”。
就在张一悟不顾身体病弱硬赶回来要参加新甘肃建设的当口，在西安与昔日的战友、当时的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习仲勋相逢，在畅谈今昔瞻望未来的同时，习仲勋为关心张一悟还特意送他一套棉衣，并派专车把他送回兰州。
不尽的革命生涯、艰苦的牢狱斗争以及长期的颠簸流离，特别是在敌人监狱中因受酷刑留下的顽疾，让张一悟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1951年1月3日10时40分，甘肃人民的好儿子、甘肃最早的共产党员之一、早年的中共甘肃特别支部书记张一悟因病逝世。1951年1月4日的《甘肃日报》刊文《甘肃党和人民的重大损失省府委员张一悟同志病逝》。谢觉哉、伍修权发来唁电：“一悟同志老成爱国，奋斗有年，惊闻逝世，无任痛念。” 祭文、挽联更是这样写道：“劳动人民的忠实儿子，革命同志的优良导师” “马列主义的实行家，甘肃建党的创始人” “忠心共产主义一辈子威武不屈贫贱不移精神长留党内，献身人民事业廿五载艰苦备尝酷刑备受精神永耀人间。”
张一悟走了，张一悟也没走。当时，兰州党政军民各界曾有千余人参加了张一悟同志追悼大会，时任甘肃省委书记张德生、省长邓宝珊、副书记孙作宾、秘书长陈成义等党政领导为其执绋送灵。1951年3月，省委省政府立碑纪念，墓地就坐落在兴隆山张一悟烈士纪念馆对面的苍松翠柏之间。
张一悟走了，张一悟也没走。从一张由毛泽东主席签发的光荣纪念证上，从一悟小学每年都开展的纪念活动中，从一尊屹立在今榆中县一悟小学的张一悟铜像中，从一篇篇回忆文章里，我们仍然会永远感受到张一悟精神的照耀，会永远感受到张一悟那一切为了人民的火热情怀。（全文完）
（作者单位：八路军兰州办事处纪念馆）